谎言一旦变成赤裸裸,信任的支柱便被抽离,此时支撑谎言继续运转的动力要么是利益要么是暴力。赤裸裸的谎言不再承诺造梦的功能,但它依旧可以让每一个人继续生存在一个虚假的空间里大伙儿集体在装睡。
装睡可以视为多种状态的概括,既包括生理上的伪装睡眠,也可以指精神上对外在的拒绝否认存在,怀疑一切,并且也不准备改变所嘲讽的事物,这样一种姿态。当下,精神上装睡的人可不少,用《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这本书作者周濂的话来说,当失败成为习惯,当对改变不抱信心,我们也就只剩下我不相信这句喊话。更有甚者,还会发展成为我不相信强迫症。症状较轻的每当读到新闻报道第一反应一概是我不相信这是事实的真相;症状较重的则惯用阴谋论去揣度整个世界。他们奉行另一个两个凡是原则:凡是你竭力主张的一定都是假的,凡是我能设想到的最坏可能性就是真的。
精神上装睡,大概都能找到事出之因。但无论如何,发展到目前怀疑一切对行善举之人说三道四,认为他人挖空心思作秀,非要用自己臆想的不良动机与事主挂钩;对独立参选人大代表的公民表示不屑,认为其在捞政治资本;对大小明星或喜结良缘或推出新作或参与公益活动,都第一时间在跟帖或微博上,挖出明星过往丑事,从人品上否定他人的一切;如果有人因为帮助他人而遭遇误解乃至伤害,那么很容易招致一连串的冷嘲热讽周濂在这本书的自序中谈到,这样的装睡,本质上是失败主义、犬儒主义的表现,即用昏暗的眼神去审视昏暗的世界。很显然,在客观事实不能印证恶意揣度的时候,许多人会选择遗忘,然后将注意力聚焦在少部分得到验证的猜测,进而对世界投以更加昏暗的眼神。
我很认同作者的一句话,每个人的自我改善是改善这个世界的必由之路。揣度并非议他人及有关事件,如果抹掉理性,又同时拒绝理解、同情、正义、积极等思维,那么实际上是把自己放在了自己所言所指向的层次,等于价值层面的自我放逐。书中《不就是与又怎样》一文提到了这种自我放逐的典型表现,即以口头禅不就是消解一切理论差异及价值意义、以又怎样取消所有行动意义。两者叠加在一起,备显懦弱与不堪。
周濂举例指出,有人在读了史论著作后会说,政治不就是权力之争吗,谁比谁更具道德优势呢?再者说了,虽然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真相,但或许不了解真相反倒比了解好了解又怎样?或者继续这样,或者告白天下,但是到底哪一种对人们更好,却也未为可知。这样的话、这样一套逻辑,我们是不是经常从文章中,包括自己写下的日志、名家转述的随笔中都能看到呢?看似深刻,实则表达出的,是一种戏弄价值的痞气,消融对价值的信仰。
周濂自2005年至今在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任教,他在这本书中也举出了校园里的装睡表现,并就其成因做了分析。有学生曾向他抱怨,称某门考试中同学们大多在作弊,但监考老师却不闻不问,于是这名同学愤而起身走到第一排坐下,眼不见为净。周濂说,自己无法预知这名同学下一次是否仍有起身离开的理由和勇气,这是一种悲哀,因为大学生应该拥有的德性,是公平游戏的精神。但无论是现在的校园文化、学生群体中的亚文化(交往规则),还是校方搭建的制度环境、评价体系,都在为学生背弃上述精神、原则提供空间或动力。休谟曾说,如果我独自一人把严厉的约束加于自己,而其他人却在那里为所欲为,那么我就会由于正直而成为呆子了。现在可说的是,人们乐于做搭便车者,嘲笑仅存不多的呆子们是大忠似伪,以博直名,以偷奸耍滑为荣,以诚信守常为耻。可以说,这正是一代又一代青年学子丢弃理想、价值、信念、操守及其他一切需要守护的德行而选择装睡的根本原因。
他在《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书中同名文章提到,谎言一旦变成赤裸裸,信任的支柱便被抽离,此时支撑谎言继续运转的动力要么是利益要么是暴力。赤裸裸的谎言不再承诺造梦的功能,但它依旧可以让每一个人继续生存在一个虚假的空间里大伙儿集体在装睡。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装睡,不做没有头脑的愤青,不做浅薄的自由主义者,不做没有心肝的保守主义者,不做替既得利益者说话的国家主义者,不做理想高蹈的空想主义者,不因见事太明而行事则失其勇呢?事实上,一个国家、一个社会,每个人的自我改善是改善这个世界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