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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五年正月十二夜,我和小伙伴在街里疯跑着玩,父亲把我喊回家,用商量的口气说:“你去邯郸不去?”尽管过了寒假我就要读初中了,可出门最远的地方就是五里之外的公社所在地,连县城都没去过。听说去邯郸,心中自然一百个乐意。母亲在一旁解释:“咱自留地少,队里分的粮食不够吃,不把这点白菜变成现钱,出不了正月家里就得断顿。你去了帮你爹看着车子。”于是在母亲的目送下。我和父亲拉着尖尖一排子车白菜步行向七十里外的邯郸走去。
紧走快赶,到邯郸正好天亮。在苏曹路口市场卖了一天,到天黑时还剩一小部分,只好做住的打算。多半排子车白菜卖不了几个钱,自然不敢住旅馆,吃了从家里带来凉冰冰的窝头后,就向市里走。那会儿苏曹与市里还有一段距离,中间都是菜地。到了现在的汉光俱乐部一带,在一个不知是什么单位的大门口外停了下来,门北边有暖气管道。“来,就在这儿睡吧。”父亲说着把一个麻袋铺在地上,让我靠着暖气管道躺下,用来时带的一条被子把我整个裹住,怕被子脱落,又用绳子将我和暖气管道松松地揽在一起。又饿又累,不一会儿我就进入了梦乡,而父亲在冰冷的寒夜里守着菜车到天亮。后来想起此事,我心里总是责备自己:为什么当时就没有想到让父亲休息一下呢?
一九八零年母亲病逝,我考上了学,使本来经济就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为了补贴我上学生活费用,父亲想做点小买卖,可没有本钱,父亲在这年冬天把从别处买来的红薯煮熟后再去卖。在永年滏阳河沿,一不小心连人带车摔了下去,当时河水很大,要不是被河坡上的树挂住,说不定会出多大危险呢。这件事父亲从没说过,是几年后我从一个老乡嘴里听说的,当时这个老乡去广府赶集,恰好路过这里,帮父亲把车子搬上了河沿。老乡后怕地说:“下面河水恁大,要不是树拦住,掉下去就够戗。”
父亲是一个性格刚烈的人,在家里,只要他一瞪眼,我和姐姐哥哥都不敢说话。虽然他大字不识,讲不出大道理,可他对子女的爱又是那般沉重炽热。
我们姐弟几个都已各自成家,一九九三年我和哥哥两家又搬到邯郸,加上工作忙,回去看父亲的机会少了,他老人家独自在老家生活,却从无怨言。有一年冬天大雪刚过,妻子回老家的原单位补办工资手续,回来对我说:“老人在家生活挺好,要不是我回去,准备骑车子来给咱俩家送葱哩,怕咱冬至吃饺子没菜。”幸亏劝阻,公路上大雪未消,汽车都不敢快开,何况是一个骑自行车的七旬老人。
前年农历十月初一,哥哥回去给母亲烧纸,回来后谈到父亲,哥哥一脸凝重:“咱爹身体没啥毛病,就是见老了,腰弯了,牙也掉光了,咱爹让我告你说,没啥要紧的事儿就别往回跑,别结记他。我走的时候咱爹一直送了我二里地,非把他那个打火机送给我不行。”后来,围绕父亲,我和哥哥又说了许多,最后都流下了眼泪。因为这沉重的父爱确实让人心酸。
实验小学五年级:康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