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自古就有,比如尧、舜、禹;但小人物恐怕生活得更早更广一些,比如说,尧的岳父邻居家的小男孩,舜的二大姨的表弟,以至于禹的贴身秘书&hllip;&hllip;虽然,都是些跟着大人物沾光的人物,但毕竟还是小人物。他们的生卒不会被以后的人们来仔细考证,即使仅仅是郑重其事地写亡“生卒不详”四个字。他们也许品德败坏,也许武功盖世,也许&hllip;&hllip;可是,谁在乎呢!小人物就是小人物,他们都是组成电影屏幕的帆布的白丝,由那些大人物在自己面前上演史诗和曼舞。但这白布上总有些不安全的断丝头,想探出头来看看小人物们自己。
在有关人生的电影中,大人物确实不同凡响,他们可以三过家门而不入,不管妻子劳累,孩子的啼哭;不愿在小女儿生日在家门前放一盒奶油低脂的生日蛋糕,也不愿在妻子生日那天拿出一枝沾着晨露的玫瑰;他们会在苍川奔流前吟诗作画,写千古中华,书万卷情愫。小人物们却只会考虑在哪儿可以野餐,在哪儿可以玩漂流游戏,以至于仔细地考虑自己的度假小木屋可以建在哪儿。大人物会在小人物们面前说:“我们的祖国&hllip;&hllip;我们的未来&hllip;&hllip;我们的命运&hllip;&hllip;”小人物在小人物面前只会说:“我的家人&hllip;&hllip;我的现在&hllip;&hllip;我的运气&hllip;&hllip;”小人物似乎不像大人物那样喜欢用“我们”,但有时也不一定,比如说提到“我们的工资问题”。
小人物有时会像大人物,不像大人物从来不像小人物。但小人物们总会发现自己还是小人物。有些小人物厌倦了自己屏中的位置,一旦走到屏前,就拼命扩张自己的形象,唯恐自己再消失在屏前;有些小人物突然发现自己置身屏前,便演完了自己的戏份,不再抢镜头,然后又默默地回到屏中。当前一些人一旦发现自己是什么时,会尖叫,会发疯,会伸腿,会想一切办法让自己翘辫子时像一个大人物;而后一些人只会收好行囊,然后对自己说:“嗨,我该回家了。”
小人物已经存在了几千上万年。原本灰白色屏幕帆布,有一天泛黄了,有一些泛绿了,有一些泛红了。于是现在的小人物们发现,小人物也是可以很靓,可以很炫,可以很酷,可以是形形色色的。于是连大人物们也开始惶恐,因为人生这幕剧上演的不仅仅是大人物或像大人物的小人物,屏上的一切大人物都已经带上了小人物的颜色。他们寒气逼人的手指指向的已经不再是一片光明。而他们的背后却升起了小人物的太阳。大人物们也发现,也许,小人物已经小得太久了,不再是以前的小人物了,不再是以前的单调的,总是向往屏前的虚像的、唯唯诺诺的小人物了。恐怕不久,他们身后的帆布会把自己衬得黯然无光:也许自己也该尝试在绚烂的背景前表演。
“小人物方式,”看电影的上帝说,“我的孩儿们演得越来越有意思了。”然后他为自己斟上一杯马梯尼酒,再然后戴上了老花眼镜,再再然后将自己舒舒服服地放在安乐椅中,再再再然后&hllip;&hllip;
上帝的新闻发言人说:“你们继续吧,上帝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