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停下来,我去听鸟,听鸟之鸣嘤也。浸濡跌宕的世事,历经人生的烦忧,不由总使人想起在乡村时群鸟的歌唱,那自娘胎里就开始听赏至今越发难以忘怀的清亮亮醇悠的歌唱。我在乡村的幺外婆家比较偏僻,故栖息的鸟类较多,一年四季有收获不尽令人醉倒的嘤嘤鸟音。而听鸟,黄金时间是清晨。此时,六合玄远,万簌俱寂,一切噪声全部沉埋,清凉 宇宙作好了一切准备,等待着音乐晨会的幕启。东方微明中,率先登台的是黄鹂。这位噪音条件拔尖的歌手情绪十分饱满。它彩云追月般飘落到高处的枝头,回头梳理一下那古典诗般优渥的羽毛,先吊吊噪子,试着轻捷地鸣叫几声,然后来一个舒缓的长调。远远近近的同伴桴鼓应答,百鸟和鸣,沉寂寂的原野顿时鲜活起来。小不点的黄豆鸟喜欢在矮矮的灌木类植株间跳跃舞蹈着啭唱。它的翅扇得很急,仿佛伴奏的沙锤,它那无标题音乐细润而悠绵,吸引着你伫步而立,屏息听赏。忽地,高天上有金铃摇动。抬头望,蓝天下弧动着几个墨点。那是横空出世的天星星在撒欢。这快活鸟似乎永不感到疲倦,它君临万顷,鸣声连珠而发,径直射入你的心腔爆炸。那音乐是春情而非秋思,是瀑布而非溪流,使你能忘却人生几多烦忧,一路高歌而行。家乡的那片树林里繁衍着几对杜鹃,乡亲们把这布谷鸟声叫阿公阿婆,打麦做馍,它们总是双双对对在飞和中,用颗粒清晰的四个音符啼唱。那鸟声音亮而婉转,能放出去很远很远,空谷传响,荡人心池。春天里,它用自己无与伦比的歌声一如既往咏叹着,用辉湟阔大的旋律反复高歌一曲我的太阳!然而,杜鹃的唱法却是地道家乡的,始不乱终不变。喜鹊如月亮的角,阳光下折射出快活的光泽。这位极富热情的豪放派歌手蓄足底气,大大咧咧站在树梢朝着农家的门在高音区放歌。没见过有人仇视这位舌吐莲花的吉祥使者,谁侵犯它谁倒霉,据老辈人说,这很灵验。由此我想滥捕滥杀鸟类者一定不得善终,大自然若断了根琴弦,怎能鸣奏和谐的交响曲。苦楝树是白头翁的娘家,树上有它爱嚼的口香糖——苦楝果。它嚼光一颗,便满意地叫着几声OK!OK!。老白的嘴里似乎永远含着一颗五彩珍珠,因此音如花腔,亮而圆润。你听着,眼前仿佛朗照出一片南湖的月色,苍山的波光,细细品味,通体透出爽适的神韵。而鹁鸪多在晴朗的晨间崭露身手。它用木琴般的鸣声敲打清晨,敲打清晨油绿绿的云彩。而农人还把它看作气象预报员,鹁鸪叫得愈欢,预示天气晴好。对苦哇鸟和乌鸦的叫声,人们多有微词,而我觉得那别是一种格调。苦哇鸟最喜欢在水一方,在有雨的天气里哇鸣,鸣声悠悠地穿透旷野。那略带伤感的内心独自,美而凄凉,曾勾起多少知音者情动而神伤。忧伤,是美的另一种显示。而乌鸦的歌声就显得如铜锤花脸的沙哑粗犷,或有一种壮士赴难的悲凉感。特别是在残阳如血的暮色中,一首壮士的挽歌更能激荡人心,又怎能说它是丧音呢。飞燕用歌唱招聘春天,大雁用歌唱留下秋思,行空搏击的鹰,则用偶而一鸣的A大调高奏猛士出征的旋律……美,既出于真,必归于善。自然的美有着永恒的魅力,所以人类对鸟鸣有着永远的深情。自从进城上学后,早已被各种躲也躲不开的聒噪声弄得心烦意乱,所以当屋前飞来几只麻雀,听到它们叽叽喳喳的倾诉也觉精神一振。城里的麻雀是没人喔嘘喔嘘赶的,它那稍嫌单调的叫声也使人觉得金贵,使人亲切,使人不再乱提征服的口号,而伸出右手与大自然握手言好。于是,我们再次选择了自然,走向自然,聆听天籁,去听鸟,爱鸟,护鸟,让世界充满鸟类这和平使者吉祥文明的歌声。呵,听鸟,销人魂魄的享受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