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写的人,是我的外婆。
一直以来,我们都知道外婆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说只能活六、七年。她很少说话,或者说无力说话。我甚至一句也不记得她说过些什么。记忆中的她总是一张漠然的脸,不哭不笑,和儿孙们也不亲。她长得有些像鸡,头小小的,瘦的皮包骨头。常会脸色蜡黄地坐在那儿看我们玩。
外婆已经好几年不来我们家了。因为她病得太厉害了。乘车晕车,走路没办法走远,登三层的楼梯要停上四、五次。更多的是我和母亲往外婆家跑。我坐在门口常常听她在房里咳嗽,好像要把生命咳尽,直至咳出心肺一样。有时,我感到害怕。我年轻(甚至幼小),不懂一个迟暮老人的感觉,更不想去懂。让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生命去感受绝望,是多么残忍!
听母亲说她的病是年轻时落下的。母亲总是很伤心地回忆,别人过年开开心心,可他们家一过节,外公外婆却依然忙于生计,一点节日气氛都没有。常年的风里雨里,外婆纤弱的身体得了严重的风湿,进而发展成了风湿性心脏病。
我不怎么爱她,甚至有点讨厌她。我认为她偏心,和外公一样重男轻女。我是不敢跟她睡的。外婆还能走动时到我们家来,母亲要我跟她睡,我死活不肯。我怕她半夜坐在床上的样子(外婆经常是靠着睡的)、怕她骨瘦如柴,万一被我揣上一脚怎么办。为此母亲还常常生我的气。可每当见她病得厉害,这些又都烟消云散了,只是满满的怜悯。偶尔也想,活得怎么辛苦的生命,有意义吗?
我一直认为她对任何人都不亲。包括她的丈夫、儿子、女儿、孙子、外甥&hllip;现在想来,其实她爱我们每一个人。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罢了——活着、努力地活着,尽可能的不让我们操心,不让我们伤心。默默地关注着我们,分享我们的喜怒哀乐&hllip;&hllip;
每年冬天,是外婆发病的季节。外婆总要住院。每天都吊着盐水,要吃十几种的药。而我们则要马不停蹄往病房里送汤送水。外公说外婆吃的药比她的体重还要多,外婆的每个细胞都浸着药。然而外婆身体却还是越来越差。2003年外婆病危,在抢救室住了六天,险些撒手人寰。2004年、2005年过年都在医院中渡过的。2006年农历10月16刚过完中秋节,外婆就过逝了。
外婆过逝前的晚上是中秋节。母亲回来和我们过节,她已经在外婆家照顾外婆不眠不休好几个晚上了。第二天一早,5点钟左右,我在梦中听到刺耳的电话声。然后是母亲走过来告诉我他们要到外婆家去了。我听见自己问发生了什么事,母亲告诉我外婆去了。我一听,一下子没反映过来。虽然心里早有了数,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母亲、父亲走后来过几通电话,问我吃饭了没有。我轻柔、小心地问,外婆真的去了吗?!我到现在都还不相信呢。
病了二十几年的外婆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而对我而言,外婆的过逝就像是一场梦,好像总有一天外婆会醒来一样。我想我会一直记得:
有一个活得比谁都痛苦的生命,
可却比谁都眷恋着人生&hllip;&h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