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个春天的黎明,在河滩听到鸟儿的叫声的。曙光从远方显现,大地氤氲着一层薄纱似的雾气。
鸟儿的叫声是如此纯净,在一刹那间,把你扯人了辽阔蔚蓝的天空,把你带进青翠的森林,把你带进幽静的峡谷。是的,鸟鸣就这样让你的想象沉静,让你的想象驰骋,让你的想象安上飞翔的翅膀。鸟儿的叫声让我想起筝或者箫,或者一管笛子,或者一把唢呐。鸟儿飞在古典里。多年来,我习惯于聆听那种单纯的、沉静的古乐,古乐给人的感觉同样也是一种静。静,多美的感觉啊。
鸟儿在这个黎明鸣叫着。卿卿,卿卿。那是麻雀,我们当地人叫它小虫儿。这是一种最普通、繁殖最快的小鸟,它们小巧玲珑,灰色的翅膀一展就飞在河流、田野之上,又常常鸣叫在农人的窗前,它的叫声常常使我体味到一种亲切。喳喳,喳喳。这又是一种鸟,那种尾巴翘翘的,常常蹬在树枝上给人一种喜悦信息的鸟儿,那种被我们称为灰喜鹊的鸟儿,我听见它的叫声要比麻雀远些,也许在我的前方,也许在我的对岸,或者在我前后左右的田野上。
我闭着眼,心灵沉醉在一个美妙的拂晓。我想起一天傍晚,我和一位朋友驾车回我的村庄,路过一个村庄外的拐弯处,透过车窗忽然看见刚刚泛青的麦田里密密匝匝落满了黑色的小鸟,而且还有鸟儿从天空悠悠地飘落。我让朋友不要鸣喇叭,不要开快车,不要惊动鸟儿,然后把车轻轻地停在一棵树的旁边。我打开窗户看着那些鸟儿成群地栖息在地里,脚踩在青青的麦地上,它们来回地走动着。不知道它们在研究什么,决定什么。后来那些鸟慢慢地飞散了,升入高空,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这对我来说是永远搞不透的一个谜:“它们究竟是怎样飞在一起?它们之间靠什么传递着信息?那天的团聚是偶然的巧合还是一次预谋的集结?”那些鸟儿叫鸟儿,是豫北一种比较常见的鸟类,它们的翅膀是黑色的,样子似喜鹊,但比喜鹊的身体要短小,看起来比喜鹊矫捷。
曙光越来越浓。这个时候我沿着河岸开始走动,在走动中我听见树叶拍打的微小声音,听见水中莫名其妙地发出一些“嗒嗒”的声响,类似于一个小石块掷进水中的声音。我沿着河岸走,我想一路看过去,听听鸟儿是不是在这个黎明都聚在河滩上。我一路都听见鸟儿的叫声,而且随着早晨的到来,我逐渐看见了鸟的影子。它们在河流之上来来往往悠然地飞翔着,河流上的雾气使它们的影子显得有些模糊,雾气中的鸟在朦胧中更让人神往、让人喜欢。
好多天过去了,我一直铭记着那个黎明。那个早晨我大约走了有三公里路,我走过了两座村庄外边的桥,一路上都有鸟儿的叫声,只是那些鸟儿的叫声有时稠,有时稀。后来,天亮了,河滩上的鸟儿似乎少了,然后少得只剩下零星的几只。在我又回到我起初进人的地方时,太阳已经很亮地照在了河水上。河滩上几乎听不见鸟鸣的声音了。
我爱鸟不是从那个早晨开始的,但如此的倾听,尤其对河滩黎明时刻的神往,却是始于那个早晨。
自然是和谐的,和谐即美。正像河流和河滩,河滩上那些被水浸没的绿草,那些岸上的野花,那些蟋蟀,那些挂着露珠、挂着小鸟歌声的柳树。对大自然美的向往永远沉浸在每个人的心底,是每个人对美的一种崇拜。
我没有再去河滩,不,是没有在黎明时分再去河滩。我怕没有了那个黎明的感觉,虽然河滩每天清晨都会充满了那种和谐的鸟儿的鸣叫。后来我去河滩是在午后,我看见河滩好静,静若处子,但没有那种朦胧之美,是另一种美的景象。我坐在河滩享受着午后阳光静静的照耀,河水亮亮地在阳光下流淌。我知道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流走的,而人对美的感觉却不会这样流逝。
我忘不了那个黎明的河滩上,那次对鸟音的聆听。